第7章 你是我的孩子

第一次见面,我便觉得与她有着难以消融的隔阂。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撞到的就是她。

空气中有些不安的气氛,陈琪美估计也觉察到了对方沉默的不友好,借口离开了。

“你是安歌?”她问,我点头。

一边的叶航好奇:“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安歌?”

“女人的直觉。”她微笑,“我是阮沁。”

叶航不介绍我也明白她是谁,没料到的是这样的方式和场合见面,原本的好心情全都没了,变成一颗颗玻璃珠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我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自己恐惧的部分,还没想着交手,我心里感叹已经输了。

她的出现无声无息,也让我的生活不战自乱。

生活给我们的答案永远离奇,对于它本身,还真是不能有期待啊。原以为她会是岁月静好的女子。

幸好这时护士来,我得以匆忙躲开,可自己到底是怕什么?又差在哪里,为何如此的自卑?

从未有这种感觉,明明可以很高大上地出现,却逼着自己低到尘埃了。

我从电梯门的倒影中看到阮沁跟了过来,明显觉察到她轻蔑的嘴角,等我转过身,却又是一张完美的笑脸,“叶航经常会提起你。”

“哦,是吗?”我尽量笑得开心些,隐藏自己的慌乱。

她走近我,伸手抚平我因为慌乱出门而没有整理好的衣领,淡淡说道:“知道叶航为什么爱我?因为我有个本事,总能将那些对他的爱慕轻而易举扼杀在襁褓中,悄无声息。”

我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你误会了,我与他是很好的朋友。”

“那你就划好界限,永远在朋友那一段,否则,我会动手的。”她笑得那么迷人,我却感觉到深刻的恐惧。

文丽听我讲述这件事后,把我大骂一顿:“哎,你就是个没心眼的孩子,遇到个实心眼、有心计的女人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我全程不敢言语,让文丽骂着。十分钟后,她叹了口气:“现在我的愤怒需要休息,明天继续骂!”

挂了电话,我无力趴在桌上,前有狼后有虎,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去上班,在电梯口碰到叶航。

他像是大病初愈,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好。

我与他眼神交流一直未开口说话,电梯来,又是同时钻进电梯。我站在前,他在我身后。

但我能很明显感觉他离我不远,不是那种普通关系的距离。我很想问他胃痛是否好转,可随着电梯数字的增加,喉咙像灌了哑药,吐不出话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想见到他,走近他,真的有了机会又畏首畏尾了?

就这么耗到下班,叶航一直没从办公室出来一步。听陈琪美说,早上去交实习小结,叶航额头上都是汗。我也不敢多问,时不时看叶航那边,他的办公室大门紧闭,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同事们都在议论晚上去哪里玩一下,有人跑过来拉着我一起,我想了想,找个理由拒绝。

自己现在的心就像一条沸腾的河怎么也无法平静。后来我想到了老爸,他年轻时因为条件艰苦,大冬天受了冻,一到冷天就胃痛,后来不知怎么就好了,没准老爸有办法!

当我打电话向老爸取经时,他老人家正忙着下棋,听我一说,不慌不忙,还开玩笑问:“是不是要给将来的女婿治病,如果是就义不容辞,不是就不管。”

救人要紧,我自然说是了。老爸很开心,承诺很快就到。

我以为只有老爸来,意料之外,老妈也来了,坏笑着问:“送汤那一晚,家里是否有别人在?”

没心情搭理,我点头。老妈来了精神,一听说要给叶航治病开心得不得了。

我走进叶航的办公室,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我轻声叫他,没有回应,以为他睡着了,准备轻手轻脚转身离开,手被他突然抓住,“安歌!”

“啊!”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叶航清醒,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做了个梦。”

“梦里我是欺负你了吗?”我问,叶航耸耸肩。

老爸老妈开门进来,一脸的慈祥的笑。对,是慈祥。

说明来意,叶航很感激,胃痛已经折磨他很多年,平常还好,最近这段时间尤其反复。老爸从身后拿出好些瓶瓶罐罐。

叶航瞪大眼睛,看样子他真没拔过火罐啊。我有些担心地看着老爸,他伸手表示“OK”,还轻声告诉我:“业余拔罐很多年,没见把谁弄死。”

对于叶航,他很相信老爸。我拉着老妈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并将玻璃大门一并上了密码锁。

老妈问到了叶航的情况,看来文丽已经将他妥妥帖帖地夸奖了一番。老妈看样子很喜欢叶航,还说比那宋宝玉实在多了,哎,我的老妈,宋宝玉第一次去我们家,你也是这么说的啊。

半小时后,老爸出来,喜笑颜开,莫非短短时间就已经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

老爸说,叶航体质很是虚弱,需要调理,并且写了药方交给我,让我买了药好好煎煮。

“要把你男人照顾好。”老妈指责我。

我一直解释二老误会了,老爸的笑容说明一切:“人家叶航都没否定。

“老爸,人家叶航自然不能否定了,当时的生死大权可是掌握在你手上。”我微笑,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窃喜。

送走二老,叶航走出办公室,白色衬衣没扣几颗扣子,定是平时锻炼的缘故,我能看见他的腹肌。

我摇了摇手里的药方,准备出去抓药。叶航穿起外套要求一起走。但老爸交代,他刚刚拔罐,最好不要吹了风。

叶航不管:“车在地下室,哪里会吹上风。”

“老爸说你有些虚,原本不想给你拔罐。”我解释,叶航点头:“是啊,老爸很专业。”

他说老爸的时候就像说自己家人般自在,可比宋宝玉强多了,他喊叔叔都觉得别扭。

拜托药店将中药煮好,包成一小包,担心叶航事情多会忘记,我拿出便签纸一张张写好贴在药包上。

送我回家的路上,叶航的电话不断,他一次挂掉,对方一次次打来,很不甘心。我提醒他,叶航不搭理。

不会是阮沁吧?男人只有面对前女友的时候会很“毛躁”。

我的预感没错,当车载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叶航无奈叹气,接了,的确是阮沁。

他能在我面前很自在地接听,是没将我当成外人。阮沁有些愠怒,不知叶航为何迟迟不接电话。

叶航解释在开车,阮沁冷笑:“安歌也在吧?”

我不知该如何,欲去解释,叶航伸出手捂着我的嘴巴:“别把她拖进来,只是你我的事。”

阮沁说:“图图想爸爸了。”我看见叶航严肃的脸稍微缓和。

这下我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电灯泡的境地。叶航很抱歉,让我牵扯其中。我告诉他,不算什么,作为朋友,我很乐意帮忙。

后来,我下车回家,叶航叫住我:“安歌!”

待我转身看着他,叶航却不说话了,很无奈地笑了笑。

胃痛伤了神经吧?喊我又不愿说话。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直接摊倒在床上。

手机来了微信,是叶航,他说:“安歌,有你在太好了。”

我开玩笑:“不用道谢,如果想感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良久,叶航没再回复我。意料之中,也是伤心之内,自己说那句话是不是太轻佻了?

但我还是在睡觉前提醒他,药要加热才能喝,喝完觉得味道不好可以吃一颗糖,买药的袋子里有。

做完这些,关机睡觉。

然后是第二天的上班。屁股刚坐下,陈琪美嘤嘤哭着来找我。我安抚她好一会儿她才擦干泪水,她觉得公司很多女孩都欺负她一个实习生,乱七八糟的事情是她做,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自己去摸索,错了难免要批评,做对了也是别人的功劳。

我安慰她:“其实人的对手哪里会是敌人,都是自己。每个人希望自己能有最好的运气,可运气也有休息的时候,哪会天天能撞见,任何时候还是要靠本事吃饭。每个人必须拼完了全力,才有资格说自己是不是靠运气。”

陈琪美笑出来,露出可爱的虎牙来,“安歌姐,你说话和叶总很像,他也是如此开导我。”

我内心里很喜欢这个女孩,不过文丽不喜欢,第一次在我朋友圈看见就觉得她透着一股子鬼精灵劲儿,我骂她有偏见,她说除了自己老公没看准还没有什么没看准的。

但我却认为,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能够像她那样能屈能伸已经很是不错。

文丽质疑陈琪美,可能是当年她差点婚变,对方也是刚毕业的小丫头,据说看起来清纯可人。当时他们差点闹到离婚,还是我跟杏儿极力劝慰,她才肯为了孩子继续维持。

中午下班被陈琪美拉去喝茶,不习惯普洱的味道,就一个人溜出来。我看时间还早,绕道去离公司不是很远的公园散步。

说来也怪,就这么遇到了叶航,一家人。

阮沁买了份爆米花,小男孩吃得开心,叶航亲了亲他,抱着他跑向一群鸽子。很普通的一家三口的样子,这对我而言可能没有什么,可是,我分明瞧见阮沁趁着叶航不注意,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她爱叶航,或者说,三年的备胎后,她明白了叶航的与众不同?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发现叶航朝这边看过来,赶紧低下头,匆忙走开了。

但还是被叶航迎面撞到,躲不过,就上吧。

“嗨!”我双手背在身后,笑得有些尴尬。叶航手牵着小家伙,脸上的笑容诚恳。

他邀请我一起去了一家快餐店,小家伙吵着要吃汉堡,叶航去买。小家伙很有礼貌,拉着我的手喊阿姨,阿姨的叫着。我细细看着他,想看出哪里与叶航一样,发现还是文丽说得对,哪里看,到最后都是一样的。

但还是让我看出他明显有些病态,比起其他孩子有些安静。许是知道我发现了不同,一边的阮沁小声说:“图图病了,一种血液病,全球都没多少,不治之症。”

我的心一阵绞痛:“如此可爱的孩子,苍天有时候真的没有开眼。”我不禁握着孩子的手,看着他甜甜地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阮沁脸色苍白,摸着图图的手,“这便是生命的脆弱,过不了多久,我就永远瞧不见他了。”

“安歌,我知晓你是直白人,所以,有话我就直说,我爱叶航,不会比你少。就这段感情而言,你若是退出,也不会伤心太久,可我退出,确实是连根拔起的伤痛。况且,孩子现在需要父亲,你明白吗?”阮沁盯着我,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楚。

“你误会了,我与叶航只是朋友。”

阮沁仍然不肯相信,但我执意如此说法,她低下头,岔开话题。小家伙好像很喜欢我,拉着我的手看来看去,还问我为什么手背上没有针孔。

“阿姨,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要捉迷藏?”小家伙天真地问,阮沁捂着嘴巴,眼里已是泪水,她转过头去。

我实在受不了,找了个借口离开,打电话告诉了文丽。

还是平常最爱去的农庄,天气很冷,池塘里荷叶枯萎,莲蓬干瘪,耸拉着脑袋。我趴在凉亭的围栏上,将桌上的花生丢进水塘。

连鱼都没心情吃东西,懒洋洋地游动。

文丽大骂阮沁真够狠,用儿子做赌注。

我托着下巴,将花生倒进水塘,叹息:“其实阮沁就算不用儿子做筹码,叶航也不会是我的,我不是傻瓜,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感觉吗?”

像很多很多掌上明珠一样,我的家庭虽不算富裕,但在这个城市小康之家已经很是不错了。读书,交友都是规规矩矩,就像一本教科书一样,说话做事皆是如此,平平安安度过也是可以,没指望自己一生还能做出个翻天覆地的贡献来。一份工作,一段婚姻,足以。

哪想,自己的感情会连连碰壁。

我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了月老?

没有食欲,食物吃得少,酒喝得多,很快我就醉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依稀记得像是爬上了桌子,闹着要跳水,抱着金鱼唱了很久的歌,大叫着让金鱼鼓掌,不鼓掌就不离开。

文丽看我下午上不了班了,摸出我的手机打给了杏儿,杏儿转给了表哥,他又转给了叶航。

请个假差点轰动整个公司。

我对文丽说:“世界太大了,爱情很难,是谁发明谈恋爱这个东西的,搞不好一辈子都要耗进去。有一种感情最苦闷,暧昧有,真情无。这种感觉很糟糕,你想抽身,但对方似乎又给了你爱的信息。”

文丽听见我的哀嚎,悲从中来,开始再次在我面前啼哭:“看看我,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在黄脸婆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该悲从中来的是我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清楚包里怎么还有只鱼。当我恍恍惚惚中努力回忆,似乎还关文丽什么事。

该死的文丽也记不起多少,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我在农庄里喝醉,吵着要老板送我金鱼,还把整缸的金鱼倒进河里放生了。

有些金鱼还是老板花大价钱买的。看老板在岸边嚎丧一样,我还拍着人家的背让人家节哀。

“然后呢?”我问。

“然后,然后叶航就来了。”

“再然后呢?”我问。

文丽缓缓告诉我,叶航发现我见到男孩后突然离开,感觉会有问题,哪想表哥给他打电话之后立马就明白了,又通过表哥向宋宝玉打听我会在哪里。

好不容易找到我,就瞧见我很开心地抱着个大鱼缸,晃来晃去,一边的老板带着伙计哭丧着脸求我小心。

结果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将鱼全部倒进水里,大喊着:“你们自由了!”老板快哭死。

叶航为了安抚老板,答应赔偿。

老板是个性情中人,打算就此算了,至少鱼儿没死。后来征求表哥的意见,以后就把农庄作为我们公司的娱乐据点。老板听了自然开心不已,还问我要不要带来两条鱼。

我摸着包里的这条,莫非就是老板送的?

完全断片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