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图图的离开

他手里拿着一袋书,低着头举到我面前,是那一套漫画。

“这样你就可以慢慢看了。”叶航将书放下,我看他要走,冒出一句:“要不一起看吧,真的很搞笑。”

叶航两眼立刻有了神采。

我还是第一次见叶航开怀大笑,他原本是想保留自己良好的形象,结果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其中一段让我看:“安歌,你看!”

那一段的确十分好笑,我和他完全没有顾忌地大笑,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想到图书馆的事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与杨东许在一起?”他刚刚舒缓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有同事将照片拍了放进了朋友圈,我正好看到了。”

阮沁打来电话的时间真的很“及时”,叶航不想接,我制止了他,“还是接吧,万一有事呢?”叶航明白我说的是图图。

接了电话后他的神色不对,我猜得到,定是小家伙有了问题。

还真是,图图在医院时不时昏迷,估计就这几天的事了。

叶航喝了酒,不能开车,我简单穿了外套,拿起车钥匙狂奔而去。

我们到了医院,图图已经醒了过来,叶航装作轻松的样子,但我明白他心里痛苦,开车来的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图图开心与我打招呼:“阿姨,很快我们就要躲迷藏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找到我。”

我扭过头,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图图拉着叶航的手问他:“爸爸,你会不会跟妈妈结婚?”

听到小家伙这么问,我扭过身子看着叶航,一边的阮沁擦掉眼泪期待地看着他。

无数次,我也很想问,叶航,你是否还爱着阮沁,如果爱,可还会结婚?

但我深知,今天叶航怎么说,都可能与我无关。

“爸爸不能跟妈妈结婚。”叶航说,我紧张得握紧双臂,阮沁上前一步,她想说什么,还是捂着嘴巴,昂起头,看着窗外。

深色的夜,跟心情一样,浓烈的哀伤化不开。

“因为爸爸,”叶航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爸爸要是跟妈妈结婚了,不会开心的。”

图图睁着大眼睛,他也无法明白,孩子终究是孩子,不再追问了,伸出胳膊,抱着叶航。

我呆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就默默靠在墙上,看着图图在他肩上睡着。

那一晚,图图没再醒过来。这小小的孩子,在那日的早晨之前,停止了生长。

那一晚,我第一次看叶航流泪。

我看见阮沁拥着叶航和图图,两个人哭在一起。

想到再也见不到小家伙,我咬着自己的手,拼命忍住哭声。我不想让他睡着,还想让他吃我做的烤鸡蛋。

医生走进来,拍了拍阮沁的肩膀,需要她签字。叶航一直抱着孩子,脸贴着图图的额头。我想安慰他,可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走近他,更想拥抱他。

“安歌?”叶航突然叫我,他无力伸出一只手来,我并没领会他的意思,犹豫着握起他的手来。

他抓得很紧,就像那晚睡梦中。

“别走,就在我身边待着。”他气若游丝,我乖乖站在他身边,任由他将我抓得生疼。

图图的事医生代替处理。

叶航一夜未睡,整个人要虚脱,我在护士休息室煮了咖啡,走到图图病房门口就听见叶航与阮沁的对话。

“我不会跟你结婚,我不想欺骗自己,利用一个将死的孩子你良心何在?”叶航质问,“别问我心里住着谁,都跟你没关系。”

“叶航,我现在很伤心。”阮沁展开双臂,想要一个拥抱。

“伤心的不仅只有你,还有我。但不要用图图来强迫我的感情。”叶航说完走出病房,差点撞到我。

我送上咖啡他也不喝,拉起我的胳膊就走,也不管阮沁在病房的尖叫:“叶航,我恨你!”

陷入爱情魔障的女人果然很可怕!

我想起文丽曾经说过,我爱你三个字有时候说出来不是因为真的爱,有时说了,不过是想道再见罢了。

出了医院,叶航拿走我的车钥匙,说他来开车。

我担心他的情绪,上了车还准备好好安慰一下,没想他看着我的脚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埋怨:“你出门怎么不看一下,光着脚穿着凉拖鞋就出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昨晚那么匆忙,谁还有心情管这个。

“脚冷不冷?”他问。我双脚互相摩挲,明明冻得快要麻木,还坚持说:“不冷,铁打的身体。”

他脱下自己的鞋,递给我,让我穿上。

穿一个男人的鞋?我才不要!

他见我没反应,只好穿好鞋子,然后不管我如何反抗,他拿起我的双脚捂在他胸口。

我想抽出来,他捂得更紧了,“别动!”

他做这些事很平静,像是在做自己的事情那样坦然,我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久到完全熟悉彼此,不用言语,一个眼神足矣。

我上班才知道叶航请了几天假,偷偷问表哥,他说是去处理图图的事情。叶航也是完全伤了阮沁的心,她好像已经去了国外,短时间不大可能回国。

没有叶航的日子,大家好像都没什么激情,就拿人事部的女孩们来说,空气都变得陌生,难闻。

好像什么都在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柜子里的小零食。

看着香甜的水果干,我留下字条:无需再给,没有回报的事情哪里会是付出?

下了班,大家懒洋洋离开,有人邀请我一起喝一杯,我摇摇头,沾酒就醉,大街上撒酒疯可没人送我回家。

突然,好想叶航回来。那时的感觉很糟糕,自己像被什么丢了出去,扔在了世界的后面,有回不到人间的无奈。

不仅叶航的人消失了,连微信短信都不回复。

我无精打彩地回去,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心也空了,收不回来。

我拿起笔在日历上画了一道,叶航不上班已经五天了。

那套漫画我已经看完,作者在最后说,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干干净净的陌生人,他们把一个个失望全沉淀在脸上了,每个人都期望被救赎,到最后能救的只有自己。

我无力地躺在沙发里,祝福自己好梦。

上班,永无休止地上班。表哥见大家士气不太好,敲了敲桌子,“叶航不在,公司死气沉沉,所以本BOSS决定去搞个派对提高大家的积极性!”

大家伙儿自然开心非凡,高喊着老板万岁。可独独我趴在窗户边,玩弄那盆绿萝的叶子,阴沉的天是不是要下雪了?整个城市像一幅洒满灰尘的油画,了无生气。

杏儿约我与文丽一起吃饭,两家人走动走动。我懒得动,在公司里待了会,看时间还早,决定去那所酒店的图书馆。

没准好好先生就在那了。

钻进电梯,按下数字,好半天没反应。我来了气,用脚踹了踹,总算关上门。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稍微多想一下也会明白,这个电梯病了,真不该拿脚去惹怒它。

我不知道电梯突然停下来卡在哪里,本能之下按下求救按钮,无奈是晚上,电梯维修人员已经下班,不可能立刻赶到,我孤单一人待在电梯里。

自己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曾经跟着老妈去医院,结果电梯故障,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半个多小时,那时候还小,吓得哇哇大哭,从此对电梯就有了恐惧症。

所以,每一次我尽量不会一个人乘坐电梯。

电梯不算大,我有些透不过气来,额头上冒出汗。我脱下外套,只觉得越来越热,眼前的东西也是越来越模糊。好在很快,我听见有人在外面叫着:“你还好吗?”

我已经无力应答,吃力拍拍门,“不好,请你们快些!”他们明白,交代我靠后蹲下。

那时的我已经缺氧,四肢无力,完全瘫坐在地上,耳边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声音:“坚持住,马上就好!”

电梯门被打开一条缝,我从那条缝里看到了叶航。

是有多想念,这都出现幻觉了。

“安歌!”

瞧,都有幻听了。

“安歌!睁开眼睛!”

我努力睁开眼睛,真的是叶航,他努力帮忙扳开电梯,半个身子爬进去,伸出手来,“别怕,抓着我的胳膊!”

我哪里有力气爬电梯,差不多是叶航整个人伸进来把我拖了出去。

自己快被吓傻,趴在叶航怀里大哭,他像哄小孩一样拍着我的背,不忘笑话我:“都已经出来了,还哭成泪人。”

我哭不单单是吓着了,更委屈的是这几天他毫无踪影。

叶航刚到公司就听见有工程师说电梯故障有人还在里面,心里感觉会是我,就跟着而来,没想到真的是我。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在车里还微微发抖,经过一家茶店,他买了一杯热奶茶。

甜食果然可以安抚情绪,看我好多了,他才拍着自己的肚子,“没吃饭,肚子饿得厉害。要不你请我吃饭,算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想也没想请他吃粉丝。

他不想再去粉丝馆,却想大醉一场。我指了指自己的胃笑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怕身体不好吗?”

“但比起心里的苦,身体吃不消还真不算什么。”叶航的笑总算有着风和日丽的气息了,于是吃了饭,我们打算去唱歌,喝酒。

我问他要不要再叫几个人,叶航不同意。

也好,定了个离家近的地方,回来也方便。

叶航唱歌真心好听,国文,英文都很拿手,他像是开着演唱会,我是唯一观众。唱得好的,我会跳上沙发大声喝彩,甚至掏出钱故意去“打赏”。

唱累了就喝酒,原本我怕自己喝多,刚开始还克制,结果酒一到点上,我就开始疯了,抱着叶航不停碰杯,喝得比他还要多。

他想来劝酒,我推开他,趁着自己还有一点点清醒,我摇晃着脑袋指着他的胸口问:“你为什么不答应阮沁啊?说,这里住着谁?”

叶航看着我不说话。

我嘿嘿一笑:“坦白从宽!快说,你要是说了,今晚就饶了你。”

“你知道。”叶航看着我。

我就纳闷了,“我哪里会知道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这么聪明,小时候读书就不用那么卖命了,高中也不用那么拼命读书,现在没准就是经理了。”

“你啊。”叶航微笑,我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我这么大,住不进去啊。”

“你有多大,我就有多大的心脏。”叶航指着自己的心。

好吧,那一刻我胆小了,突然站起身跑了出去。

我肯定是在做梦!

为了清醒,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疼痛让我明白我真没做梦。

那就是叶航在做梦。

我转过身,他就站在我身后。

没等我开口,他的拥抱就来了,“我忍了很久,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你,我担心因为阮沁你会离开我,因为图图你也会离开我,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那时候的我好希望文丽在,她至少能告诉我,这是不是梦。

我轻轻环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背。

叶航笑了:“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我需要的是爱。”

那一晚,叶航说自己是真醉了吧,以往喝酒到头痛,到沉睡,这一次,喝到有勇气说出真心。

曾经,他的心脏有两间房子,一间住着痛苦,一间住着欢乐,欢乐不敢大笑,怕打扰旁边的痛苦。

他怕痛苦醒来,醒了就无法哄它入睡。爱本来都是孤立无援的过程,有时候,自己必须学会独当一面。

我将他抱紧,“以后幸福与痛苦,我都愿意一起承受!”

第二天如往常一样上班,他前,我后。公司不准办公室恋情,我们在同事面前还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

但陈琪美发现我总是无端发笑,一脸的幸福,在茶水间故意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我有些慌,真怕被她发现了。

“是不是送零食到储物柜的男士?”陈琪美拦着我不让走,我干脆点头,“是啊,不是一个公司,也是在这栋楼里上班,不想被打扰,总是偷偷将吃的送来。”

陈琪美摸着我的脸,“好羡慕你,好幸福,要是也有个男士天天送我零食就好了!”

叶航正好经过我身边,被他听了进去,肯定是有了想法,他看我的时候微微蹙眉。不一会儿他就问我了:“暗地里关心你的人是谁?”

我解释了一番,叶航信了,但以后不准再送,要不然如何如何。

有时候他更像一个孩子。

临近下班有个会议,表哥主持,不过是告诉我们新副总的消息,安抚大家的心,要大家好好学习,希望考试顺利通过。

我哪有心思听表哥讲,时不时看向叶航,他的手指真好看,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肯定是吃了兴奋剂,打造得真完美。

这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叶航在公司,是公认的美男子,甚至有其他公司的女孩们无意在电梯撞见,情不自禁来打听。

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好好听。

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的微笑。

这都被表哥看到眼里,开完会,他示意我留下来。

“你们,是恋爱了吧?”表哥直接问,我不说话,摇头。表哥端着水喝了一口,“我是过来人一个,什么看不懂的。”

叶航没否认,点头微笑。

表哥刚才还严肃的脸很快舒展开来,“叶航,你可要好好待我这个妹妹,所有妹妹里,我最宝贝的就是安歌。”

叶航站得笔直,点头,“坚决完成领导的任务!”

不过表哥还是提醒我们,公司许家人很多,凡事小心。

我把与叶航的事告诉老爸,他很开心,在电话里很小声地说:“让叶航来家里吃顿饭,陪我下棋。”

陪老爸下棋,宋宝玉是怕了,但叶航很乐意!我记得第一次让宋宝玉去我家他可是理由种种,恨不得屁股一坐下就要站起来走人。

在回家前,我特意问了老爸,二姨一家走了没有。

老爸很肯定地回答:“走了,赶走了!”

回到家,老妈做了很多菜,但看见我脸上仍有抱怨。也罢,她只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用管我的委屈。

叶航很懂礼貌,我看出老爸很喜欢他,甚至让我拿出古董茶杯来。

那套茶杯老爸说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不是贵客,不会拿出来。

我想起宋宝玉第一次来我们家,老爸没有把茶杯拿出泡茶,老爸肯定很认可叶航吧?想到这,我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

我偷偷问老爸,他笑嘻嘻,低声告诉我:“跟叶航下棋,明明可以赢,但他故意输,输得十分巧妙,而宋宝玉第一次跟我下棋就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好让我没面子。”

饭桌上老妈居然问我们何时结婚,我都傻了,踩了老妈一脚,“才开始谈恋爱一天就催婚啊?”

老妈想法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确定恋爱关系,都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算起。”

天啊,老妈,你是多怕我嫁不出去。

她不以为然,还真和老爸在饭桌上讨论要不要把房间重新装修一下作为婚房。

“妈!”我大声嚷嚷,叶航握着我的手,承诺一定会结婚,只要我何时想结婚了,他都奉陪。

老妈这才放心,笑呵呵地给叶航夹菜。也是怪我嘴快,干嘛那么早告诉老爸。

吃了饭坐在沙发上聊事情,老妈不合时宜地说起了二姨妈的事情,无论我跟老爸怎么使眼色,她都毫不在意,继续说着。

叶航很认真地听完,没有做答复,只是说公司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所有人一视同仁,如果需要入职,必须经过面试,只要二姨女婿能顺利来公司,他私底下定会帮助。

好在叶航没有完全答应,老妈讪笑,逼问他能不能直接录用。叶航看了我一眼,问老妈:“当初安歌入职是否也是直接录用?”老妈很自豪:“我女儿可是名牌大学毕业,肯定是过三关斩六将。”

我捂着脸低下头。

叶航笑了,不紧不慢劝老妈:“您的女儿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老妈明白叶航的意思,不再逼问,站起来切水果去了。

从老爸家出来,自己肚皮已经撑开了,叶航也是摸着肚子感叹好久没有这么吃过了。酒店公寓离得不远,他邀我一起喝杯咖啡,说是有上好的咖啡豆。

我不懂咖啡,喝到嘴里都是一股子苦味,但能和叶航在一起,怎么都行。

在酒店公寓下,我发现一只猫,刚刚下过雨,它浑身湿透,冻得发抖,我有些可怜它,小心用纸巾把它抱起来。

小猫的叫声微弱。

“抱去宠物店,好好洗个澡。”叶航建议。

对于怎么养猫,我完全不懂,叶航也不知,宠物店已经狗猫为患了,但看在叶航丰厚的“支持”下决定养它。我们看着它黑色的毛,给它取名黑子。

从宠物店出来,我总是朝后看去,叶航注意到了,关切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我摇摇头,“可能是最近看书紧张了,有些疑神疑鬼,怎么老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叶航向后看去,环顾一圈,抚着我的背笑我是小女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