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是急切知道，她越是说得慢，索性闭上眼睛良久才再次睁开，瞧着我一脸的挑衅：“知道杨东许为何不告诉你吗？因为他曾经告诉过梁君生，叶航身体里住着一匹沉睡的狼，不能叫醒他！梁君生可管不了那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阮沁了。我以为阮沁会好好利用这个，哪想，她太爱叶航了，不想伤害他，打算永远掩埋真相。”

“叶婷自杀是为了什么？”我质问，陈琪美伸了个懒腰，不愿再说，可惜，我迫切需要知道，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陈琪美不感觉疼，呵呵笑着：“我不说了吗？梁君生是个花花公子，丁怡薇，也就是叶婷，不该喜欢上他！”

我无法相信她说的一切，身体开始颤抖，无法控制住，我更不能相信，叶婷的死是因为她！

“是你们害死了叶婷！是你们害死了叶婷！”我死死抓着陈琪美的衣领，摇晃着她，“夜里梦回，你难道不会做恶梦吗？她应该是你的朋友吧，为何你不帮她！”

陈琪美使劲推开我，我身体不稳，倒在草地上。

“她不是我的朋友。”陈琪美扯开衣领，“是她自己跑到天台边上，我告诉过她，那很危险的，她会掉下去的。”

“你在那！你没有救她！”我捏着陈琪美的手，她有些怕了，使劲推开我，“疯子！是我没救她，又如何？我就要看着你们一败涂地！凭什么你可以拥有那么多，而我什么也不曾有过。”

我不知道陈琪美何时离开的，默默坐在湖边发呆，一个小孩的足球将我惊醒，我这才发现自己一脸的泪水，浑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文丽给我打了不少电话，问情况如何，我恍恍惚惚拿起手机准备回复，连手也不听使唤，我气恼地拍打着自己的手，情绪崩溃，再次趴在椅边哭泣。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时间像是死了，周围的人是行尸走肉，世界末日般，唯独我还活着，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到我。

跌跌撞撞来到医院，文丽看见我，开心地跑过去，说自己的检查出来了，要比预期要好……

我一直盯着杨东许，文丽发现不对，抚摸着我的头发，关切问我怎么了。

我突然咆哮着冲上去，拉扯着杨东许的大衣，他手里的药品散落一地，“你都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文丽拉开我，抱着我问：“安歌，你到底怎么了？”

杨东许拉着文丽，将我拉到病房外。

我一路跟着杨东许，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在医院的一处平台，他停下脚步。

平台的风特别大，像长着翅膀，呼呼地灌进衣服里。杨东许蹲下身子，捂着头。

是很痛苦吧？将这件事瞒了这么久，可为何隐瞒了？

杨东许告诉我，原本是因为叶婷的养父母希望查出她跳楼的真相，结果却查到陈琪美和自己曾经的下属梁君生在一起，两个人在公司楼顶相遇才知。

“我又该如何去谴责别人？关乎道德，还是关乎情义？安歌，真相总让人痛苦，我不想让你知道。”杨东许想抓着我的肩膀，被我推开，“但你不该对我隐瞒。”

“你怕叶航受伤，不愿告知真相，我怕你受伤。”杨东许伸出手，又犹豫地抽回，“原谅我，可能是我方法不对。”

我走向平台边，看着楼下小如方块的车辆，叶婷不知是何勇气一跃而下？是一时的冲动，还是许久的想法。

陈琪美告诉我这些，自己的情绪失控，换做是杨东许，恐怕也是如此，真相真的让人痛苦，有时隐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恐怕很快叶航也会知道真相了。”杨东许叹气，我看着他，忧虑涨满了整张脸。

杨东许私底下质问过梁君生关于叶婷的事情，也恳求不要告知真相，他甚至答应，不再追究所有的事情。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似乎听见真相正咧开嘴嘲笑着跑向叶航。

文丽找到我们，才化疗结束她十分虚弱，医院一直要求住院治疗，她不肯，看我情绪激动，也猜到个八九分了。

意外的是，杨东许将事情都告知过文丽，她曾经恳求他不可以说出来。

我摸着文丽干瘦的胳膊，脸上露出笑来：“傻姑娘，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呢？”

文丽脸上有泪，她抱紧我，听到杨东许说的那些，她曾经无助到整夜未眠，想说，却不敢，这个世界有人承担过一次痛苦就够了。

问到公司项目的事，我拍了拍脑袋，陈琪美告知的太突然，完全忘记质问她了。

“她可是要离开？”文丽问，见我点头，她恶狠狠地跺脚，“我可不会让她轻易逃脱！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预感很强烈！”

当我们正为此事焦虑时，叶航打来电话，心情放松，项目已经到手了！

我和文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杨东许却带着笑，意味深长：“她终究过不了情关，我知道她会回心转意！”

我跟文丽更加疑惑了。文丽冲过去，抓着杨东许的手大声问：“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

文丽身子虚脱，声音带着嘶哑，我拉回她，“你刚化疗，注意身体。”

有护士领着病人过来，杨东许瞧这里不太安静，带着我们离开。

找了一家粥店，文丽实在难以下咽，吃了两口全吐了出来，杨东许一脸的心疼。

“不是有好转吗？”我问，文丽惨笑：“可是化疗之后还是很痛苦，好在医生重新定了方案，我不需要那么多次化疗了。”

也不知是不是文丽呕吐刺激到我，我居然感觉胃里有东西涌上来，直奔喉咙。

瞧我捂着嘴巴，文丽大笑：“你不是真有宝宝了吧？”

我摇头，哪有这么容易中枪的。但文丽看我的眼神更加怪异，她索性站起身子，上下打量，“有没有想吃酸的？”

杨东许也是尴尬的笑：“安歌不好意思，你别逼人家。”文丽推开他：“她脑袋可是浆糊，要是不说，娃娃要出生都不会知道。”

我尴尬不已，将头埋在臂弯。

“安歌，你是不是怕？”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杨东许，他怎么知道我的心思？文丽也是不理解，看了看杨东许，又瞧了瞧我。在她看来，每个女孩身体里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母性，喜欢孩子，将孩子作为一生的追求与责任。

文丽问我是否不喜欢孩子，我赶紧摇头，“图图不是我亲生，可我还是喜欢得很。”

“那你担心什么？”文丽不理解。我有些不耐烦地推了下面前的砂锅，说不来的感觉。

杨东许将砂锅重新摆好，慢慢擦掉桌上的汤水，“安歌是还没有准备好。”

我重重点头，但问及万一真要做妈妈会如何，我不由地摸了摸肚子，“废话，当然是老老实实做妈妈啊！”

“所以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文丽很欣慰地笑。

快到下班时分，叶航约我一起去看婚纱，我才慵懒地站起身来。

杨东许送我去婚纱店，一路上都未言语。经过表哥公司的大楼，我打开车窗，昂起头，看向似乎在天际边的楼顶，不由地脑补叶婷跳下来的瞬间，有没有恐惧过？这个城市冷酷，冷到一篇报道都没有。

我似乎想到什么，问杨东许：“掉下来，跟跳下来有什么区别？”

杨东许诧异，不知我为何这么问。我把陈琪美说的话原样还原，他很是惊讶：“这么说，叶婷可能不是她自己想自杀？”

我点头，“陈琪美用的是掉下去，也许，是她们在推搡时，叶婷不小心掉下去了，但死无对证，那栋大楼才修建，连个监控都没有，现在倒是装了，有何用？”

“安歌，如果，你是叶航，面对发生的这一切，你会选择原谅她们吗？”杨东许问，我靠在车窗，看着天空蓝得像倒扣过来的海洋，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原谅？太难了！

“所以，我们才不能告诉叶航。”我说道，“当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恨，可是那种恨得让人无可奈何，你只能去感叹命运的无动于衷。”

杨东许重重叹气，他接了个电话，从他只言片语中我听到，为了阻止陈琪美离开，他暗中找人跟着。

“陈琪美暂时不会离开的。”杨东许说道，“梁君生不会轻易放走她。”

我好奇：“为何？目的没达到？”杨东许点头，以他对梁君生的了解，没有这么容易。

果然，杨东许很快接到电话，陈琪美在机场被梁君生拦下。

叶航已经等在婚纱店，杨东许不便与我多说，匆匆离开去照顾文丽。

婚纱店的老板答应连同照相一起，免费服务，叶航很得意，张开双臂等我拥抱。我揪了下他的肚子笑他真能省钱，他咯咯笑：“不这么省钱，两年以内我买不了房子了。”

“以我们的经济条件，两年以内也买不了啊。干脆学文丽，裸婚，没什么的。”我微笑，叶航四下看看，周围无人，他便掏出手机，指着里面的一款手游问：“这就是我发家致富的门路，还记得阮沁邀请我们一起出海吗？有几个是做游戏开发的，互相聊聊我觉得市场前景不错，就小小投资，现在开始为我赚钱了！”

见我瞪大眼睛，叶航双手捧起我的脸，将我拎起来，还承诺，很快就有大房子住了。

我不在乎大房子，我只在乎，两个人在一起，不要分开，一秒分开都不要。爱的本质也许就是考验，考验彼此明明暗暗的人性，我提醒自己时刻撑住，不被考验打垮，也不要随时退出战斗。

化妆师问及我们是否需要化妆，我和叶航异口同声：“不需要。”

说完两人看着彼此一会儿，哈哈大笑。

只不过在拍照时，我有些恍惚，叶航看着我，眼神关切。

我故意打了个哈欠，推说要给文丽实现梦想，准备给她办个食品展销会，很忙，睡眠不好。

叶航信了，将我抱紧，还开玩笑，希望哪天我可以只管做太太。我戳了下他的脑门，“好，希望很快，我可是不愿早起。”

我与叶航对外在的形式都不讲究，不愿换很多衣服去配合场景角色，也不愿化上各种装扮将时间浪费两三个小时。

下了班叶航匆匆赶来，我也是吃粥的时候不觉得饿，这会儿已经饿到不行，看已经拍了不少，摄影师也累得打哈欠，我们决定拍最后一张就罢手。

怎么拍最后一张，我和叶航有些分歧，摄影师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说道：“这样把，图个吉利，我给你们抱个孩子来，喻为早生贵子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点头。叶航向来喜欢孩子，更开心。

也不知是谁的孩子，十分乖巧可爱，叶航和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拥在一起。

那种感觉重新袭满全身，似乎不久的将来，我与他便是这样，抱着属于自己的孩子，乐呵呵地拍着全家福。

小孩一直没有苦恼，照片拍完，叶航忍不住亲了下小孩。

当爱成立，一切都变得恰如其分，没有质疑。

总算拍完，老板也是十分满意，希望叶航能给予更多的投资理财意见。叶航悄声告诉我，他不经意的一句话，纯属偶然，让婚纱店的老板赚了一笔，从此奉他为上上宾。

我听完忍不住大笑。

想去我吃法国菜，叶航上下摸了摸忘记带包，我皱着眉骂他够傻，不是可以手机支付的嘛。他苦恼地摇着头，手机也忘记带了。

我很得意，手伸进包里才发现自己也没带手机钱包，估计是落在咖啡馆里了。

我和叶航搜完全身上下，差不多几十块。

瞧着一大堆零钱，叶航笑：“媳妇儿，要不，就随便吃点？”

我点头，自己嘴巴泼辣，吃什么都可以，关键是看跟谁一起吃。

就着路边的摊位，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我和他捂着热汤吃了两大碗面条。

叶航感叹，幸好天不冷，要不然鼻涕都要掉进碗里了。

我一听，觉得好笑，哈的一声笑出来，一口面从嘴里掉进碗里。叶航瞧见我正看着他，赶紧端起自己的碗，“别打我的主意，我还没吃饱。”

“不是先喂饱媳妇儿的嘛？”我问，叶航咯咯笑，“你傻啊，那是逗你的。”

已经没钱吃第二碗了，我趁着他不注意一把夺过面碗，将碗里的面挑干净。

瞧我吃完，他微笑着拿出两个卤蛋，剥了壳，递给我。

肯定是月色太好，或者路边的灯恰当地弥补了环境的缺，我看着叶航的脸，痴痴地沉浸在他的笑容里了，空气被撩得痒了，好像藏了个喷嚏，不注意就要喷出来。

吃完面开车回家，叶航在车座位下找到了手机，上面有表哥好几个未接来电。他匆忙打过去，是许爸家里宴会，邀请叶航和我一定参加。

可是这个时间点该吃完家宴了吧？我摸了摸已经吃饱的肚子，早知道就不抢着面吃了。

因为等待我们，家宴的时间很长，我们赶到的时候表哥等在别墅门口，他以为我没吃饭，特意让厨房做了不少我最爱的涎水鸡腿。

杏儿已经等在大厅门口，穿着白色的裙子，披着披肩，见我来，伸出手笑着抱着我，“恭喜，快要是新娘子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紧张的。”

“是怀疑自己会选错人吗？”杏儿小声问，“选错人不可怕，以后日子万一无趣才可怕。”

我点点头，杏儿拉着我进屋，哪想这么多的人，瞧见我们来，笑着站起身来。

大厅里开着晕黄的灯，十分舒服，点着的蜡烛散发着清香，我有些没有适应。等看清大家，他们已经开始鼓掌，纷纷道着恭喜。我与叶航连连道谢，就这么瞧见了文丽。她难得胃口好，正啃着一个鸡腿，满手油地伸过来，“安歌，恭喜，没等你啊，我的胃醒了就饿。”

我故作生气拍了她的手，高明敏端着酒过来，也是频频道着恭喜。我端起红酒准备回敬，想了想换成了可乐。这让高明敏看在眼里小声问：“莫非有了？”

我赶紧摇头，“不是，不过，以防万一嘛。”

她看了一眼叶航，“看来他还不知道。”

我讪笑，猛然发现不对，叶航要知道什么？一旁的文丽扯着我的衣服示意我低下头来，“傻子，你突然拿可乐人家当然觉得你怀孕了。”

我正准备坐下来，许爸走过来拉起我开心地向大家介绍：“这是安歌，杏儿好友，也是我的女儿！”

文丽这时站起来举着手，“还有我啊，老爹！”

大家纷纷敬酒，听大伙儿的议论，我才明白，叶航拿下项目让许爸爸很开心，决定家里的其他产业交给表哥和叶航打理，这样的决定让许家其他人十分不乐意，但许爸已经决定，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怪不得杏儿的其他兄弟姐妹拉着脸。

表哥搭着我和叶航的肩膀，他喝多了酒脑袋还清醒，“安歌，我要谢谢叶航，也谢谢你，要知道，如果这个项目失败，我们就完了。”他说完笑着推开叶航，悄声告诉我，陈琪美找过表哥，自己承认联手阮沁，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她做不到伤害叶航。”我说，表哥点头，“她说你找过她，也告诉我，当告诉你真相后，你很痛苦，那样子让她彻底明白，叶航爱上你是必然，你把叶航当成家人，不是简单的爱人。”

我放下手里的可乐看着表哥，他伸出手来擦掉我眼角的泪，笑我是傻姑娘。

可是，爱情都会让人变傻啊，它带着野生诡异的气息，侵到每个人的心神，无怨无悔顺从它，将自己的命运神圣地交付对方。

“表哥，你爱杏儿，所以什么委屈都愿意去承受。我也一样，当我知道他妹妹已死，感觉像是自己的亲骨肉没了一般。我况且如此，更何况是叶航，他那么迫切地希望见到自己的妹妹，还以为叶婷活着。”

表哥看向叶航，他是真的开心，与大家频频举杯。

“瞒着吧，等瞒不住的那天。”表哥拍拍我的肩膀。

杨东许瞒着我，我瞒着叶航，我们都在阻止一场真相的发生，它太让人痛苦，我们像是一起走进了一个怪圈，在里面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