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凶手

文丽每天去咖啡馆很早,她重新回到大学的学霸时代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杨东许接了很多活,每天几乎不在办公室,文丽还是会做好咖啡端给其他同事,他们私底下都已经叫她嫂子了。

我刚穿好工作服,打开仓库开始点货,叶航开着车过来了,邀请我去很远的乡下。

我看着文丽,她求之不得,拿下我手里的点料单推着我走,“你不在家,就没人跟我抢舒服的按摩浴缸了。”

只不过要去好几天,我想回去拿衣服。叶航拥着我上车,衣服洗漱用品全部准备好了,只管跟着走就行了。

这几天天气不会很好,有可能会下雪,只能尽快赶去乡下。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也很无奈:“公司曾经捐赠了一座宿舍,现在需要去参加他们的‘活动’。”

我想起出现在咖啡馆的亚麻衣恍然,原来是这样。

表哥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加上公司差不多属于他自己了,正好是放手一搏的时候。

天气果然很阴沉,灰白着一张脸,走出城区,真是感觉到冬日的萧条,路边的树光秃秃地挺立着,不知是睡了,还是从来没醒过。

车子开了将近四个小时,傍晚才到,天已经下了雪,十分的冷。

叶航很贴心,担心我睡着会冷,特意带着一条毯子。

跟着导航走,快进村子的时候需要走一段泥地,车根本开不过去,我们只好下车,带好东西准备步行。

脚下太滑,好几次我差点摔倒,叶航担心我蹲下身子要背着我走。

他已经负重拿行李,怎么还能让他背着我走。

叶航笑了笑,挡着我的去路,“路这么滑,万一你不小心,岂不更麻烦。”他完全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一把将我背着。

我拿着手机照明,他走得很慢,很稳。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幻想,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可以这么走?不管风雨,不管饥寒交迫,我与他在一起足以对抗全世界。

我听见他的喘息声,但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

校长一直等在学校大门,见到我们迎了上来。

亚麻女孩也在,看到我微微一愣,随即才展开笑容。对于我的到来她一定很意外。

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十分干净,两个单人床,橙黄的灯让人感到温暖,屋子里有个书架,放了不少书籍,我一本本看过去,拿出一本交给叶航,他瞧了瞧说自己看过。

我又挑出一本,他看也没看,就说出作者,内容大概。

好吧,你已经赢了!我简直汗颜,这大部分书我都没读过!

叶航开玩笑,“这些天待着,你正好可以好好读书了。”

亚麻女孩走进来,手里拿着新的盆,还有两瓶开水,告诉我哪里有热水,哪里有商店。

我道谢谢,她再次展开温柔的笑:“叫我心柔就好。”

叶航悄悄告诉我:“心柔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我问他怎么知道,他神秘一笑,不回答。这人,总是吊我胃口。

我舒舒服服泡了脚,趴在床边看书,叶航与我说话,我故意不答,谁让他不回答我的。

后来他用很标准的英式英语读了一段故事,深情并茂翻了一遍我才让他靠到自己身边。

那一晚下了一整夜的雪,我能听见雪花静静落下的声音,像说着悄悄话。明早起来,一定是白色的世界。

第二天我是被叶航的声音叫醒的,他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打开窗户。我打开窗,瞧见他穿着一件白色毛衣,手里拿着铁锨,鼻子冻得通红,身边还有个雪人。

没有胡萝卜,他用黄瓜代替。

我趴在窗边,白色的世界让眼睛更迷茫,我有些看不清楚他,微闭着眼睛。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盖在雪人头顶问我雪人是不是很像一个新娘。

我点头,“你可以跟她结婚了。”叶航捏了个雪球朝我砸了过来。

厨房做好吃的,心柔带着我们穿过学校花园,一深一浅走向学校一个角落。

热乎乎的面味道不错,吃完早餐,叶航要与学校领导们一起商讨建宿舍楼的事情,我准备去学校四处看看,心柔做向导。

话题自然除了学校,孩子,老师,就是叶航。

学校还有一个茅草堂,走进去稍微热乎些,两个人坐下聊着天。

“在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了叶航。”心柔告诉我。

那时她去投奔国外的亲戚,亲戚在一所大学里做很简单的会计工作,她有时候会去帮忙。可能是压力大,她不小心与学校的“坏孩子”混在一起,学会了抽烟,喝酒。

远在国外的她,无人教导,更无人关心,她靠着烟酒麻痹自己,后来有一次手里没钱了,她站在冷清的街口,抽着一支烟,看到了叶航。

本来是想碰碰运气,借钱什么的,看在同胞的份上多少给些,但叶航盯了她很久,把她带回去了。心柔原想,是不是看上她了,哪想叶航当晚就联系了一家匿名戒瘾会所。也是那一晚,她突然醒悟,自己是多么的堕落,让一陌生人看不下去,准备出手相助。

心柔只参加了一次,全场就是哭着。后来,她就回国了,参加了国内一个心灵会,重新取名。许是缘分,她可以再次遇到叶航。

叶航明白她的心思,故意把她带去咖啡馆。

“你们一定要幸福!”心柔微笑,“心在一起的人,一定会绕过所有的苦。”

我感激她,看她一张干净清明的脸,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曾经是个对人生无望的姑娘。

闲来无事,我跟心柔一起去厨房帮忙,忙到出了汗,心里很舒坦。心柔说到叶航,曾经她问过他为何要帮自己,叶航说,她长得像他心目中妹妹的样子。

我洗着碗,脸上挂着笑,叶航许是怕极了血缘上的孤单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航告诉我,学校准备建两个宿舍,好事要成双,征求表哥同意后,又捐赠了一笔。

我自然是开心的,力所能及的帮助,能出手就不要吝啬。

听说这个村里有个很古老的小庙,去的人很少,但很古老,很灵。叶航不信这些,但愿意带着一份虔诚的心去祈祷。

按照学校老师给的地图,我们准备好东西,步行前去。路途不是很远,但因为下雪路滑,我们走得很慢,全程叶航紧握着我的手,担心我不注意滑倒。

很快我们找到那个小庙。庙宇的确不大,老远都能闻到香火的味道。

庙里很安静,看得出平常有人打扫,上香,献花,叶航掏了不少钱恭恭敬敬放进功德箱,跪下祈祷。我问许了什么愿,他笑,摸了摸我的头,“愿你一辈子都幸福,如果不够幸福,就把我一生的好运,幸运都给你。”

不是没有感动的,我相信叶航的真诚,忍不住抱了抱他。

有人抱着一堆柴走进来,穿着在家居士的青衣,看到我们,突然睁大眼睛,慌慌张张跑了。

我和叶航莫名其妙,难道是这里长久没人,吓住了?

在走之前,叶航瞧了一眼庙宇,神情肃穆。我猜想,他或许在请求找到自己的亲人吧。

回去走得快些,有些雪已经化了,混着泥更难走,我好几次差点滑倒。叶航伸开手臂,我摇手,坚决要自己走。

满山的树,心情也很舒坦,忍不住大叫一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吓坏了一些鸟儿。

叶航伸开双臂,大声唱了一首歌,他的声音带着点沧桑,我跟着合,要知道我那声音根本不着调,还带走了叶航正确的调儿。他故意生气,捂着我的嘴巴,还开玩笑以后教孩子唱歌可不能是我。

回去都已经黑了,山林躺着,盖着黑色的帷幕。校长有些紧张等在大门口。

吃晚饭的时候,校长拿出酒,说是穷乡僻壤没有好酒,只能这样将就。

叶航丝毫不介意,一杯酒下肚,校长的话更多了。这个村子不少人都已经走出去了,留下的老人也没几个了,老师走了一批又一批,校长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心柔带了不少支教的老师过来,加上表哥的钱很到位,突然吸引了不少邻村的孩子们还有老师,这食堂也不够用了,还要建更大的食堂!

校长是真的高兴,站起身,抓着叶航的手一直使劲握着,还说要不是叶航解决了老师的工资问题,很多老师都无法再次回来。

我看着叶航,对他竖起大拇指。

叶航喝得脸微红,回去休息,他有些愧疚:“这几年的收入算是没了,还准备买房子结婚的。”我环住他的脖子,“做公益是好事嘛,钱可以再挣,孩子读书是大。”

“我把向你求婚的钱都用了。”叶航笑,我摇头,“不求婚了,哪天直接扯证。”

“还有结婚以后旅行的钱。”

“那不去了,我那房子虽然小,但住得很舒服,暂时将就吧。”

让叶航好好睡下,我决定在学校里走走。

食堂的阿姨们提着开水瓶走过来,提醒我晚上不要乱走。看我不解,才说这个村里在很多年前发生了一件命案,几乎都死了,就活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好像还受伤,最后不知怎么样了。说来也怪,从此这个村像被诅咒一样,夜夜不安静。

我笑了笑,打了开水就回宿舍,叶航已经睡得深沉。

大晚上听了个鬼故事,还真瘆人。我随便洗了下,不敢出去倒水,就这么和衣而睡。

很早就被叫醒,叶航需要跟着校长去走走,心柔也会随去,但路途遥远,又不方便带我,把我一人丢在学校。

我没心思看书,一个人呆坐在床边,摇晃着双腿,想到那个小小的庙宇。

它仍旧十分安静,好闻的檀香味道沁入鼻子,我忍不住多吸了一下。桌上的水果已经换过,有个身子佝偻的老人擦着桌子。我轻轻招呼,他看到我吓得躲开。

难道我带着毒啊?看见我就跑。

我脚步很轻,慢慢绕到后堂。先前还以为庙宇不大,原来后面还有风景。

一大片开阔地,种满了菊花,大部分已经凋残。花圃边还有一间小房子,连着庙宇。

看门开着我静静走进去。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我就后悔进来了。

满屋都是黄色,让人不禁想起恐怖鬼电影。

我肯定不小心走进传说中的安放死去亲人牌位的地方了,想赶紧退出去,眼睛余光看到一张很熟悉的照片。

不是照片让人感觉熟悉,而是里面的人。

那是一家人的照片,女的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蹲着一个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吧,具体年岁我也说不清。女孩身边坐着一个男孩,十分可爱,看样子也很小,只是,照片中的男人,与叶航十分相像!

我不禁一身冷汗,紧张得双手发抖,偷偷拍了张照片。

转过身与身后的人差点撞上,吓得我尖叫。

“这里可不能随便进来。”他说话了,是那个有些佝偻的老人。我点点头,“马上走,不好意思,不小心走进来了。”

他突然抓着我,抓得我手腕十分疼。一个老人怎么那么大的力气。他问我昨天同来的男人是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好奇,他不说话了,咧开嘴巴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还不如不笑,那一笑差点把我的魂儿吓出来。

我几乎是逃着跑回学校的。叶航还没回来,食堂阿姨看到我惊慌失措,很关心,我说自己刚去了那个庙宇,看见个奇怪的人。

阿姨们告诉我,里面只有一个人在,以前还有一个人,后来死了,就剩下他一个,据说是在赎罪。

我安抚狂跳的心,要是自己被吓死了,他下辈子没准还要赎罪。

趁自己安静下来,我打开那张照片看着。怎么看,都觉得与叶航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禁想起那天他见到叶航的惊慌失措的表情,难道,他把叶航误认为是照片中的人?

杨东许收到照片后,让我保密,不要告诉叶航。至少可以肯定,这是叶航的故乡。

有个阿姨年纪有些大了,做饭时喜欢唱歌,那天我听到一首童谣,叶航曾经唱过。

我担心叶航会发现,随意找了个借口让阿姨不要唱这首童谣,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说这首歌早就没人会唱了,能唱的人会唱的人都埋进了黄土。

那一次,我相信冥冥注定,人与人的相知相爱也是,我愿意跟叶航,一起承担将来发生的一切。

为了不让叶航发现我的小秘密,我尽量表现得很开心。

下午就是选址了,确定了地方,我们便可以回去了。叶航看我有些迫不及待,还开玩笑是不是想城市的灰尘了。我故意点头,借口自己受不了老房子的味道。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当叶航开车离开时,我转过头看向那个狭小的庙宇,居然让我看到不远处站着那个佝偻的老人。他的神情有些释然,颤颤巍巍站在风中,双手合十。

我想,无论他为什么赎罪,此刻一定心里释怀了。

回去的时候我与心柔聊天,她突然告诉我,那座小庙的老人走了,走之前自己敲了钟,校长亲自找人安葬了。小庙是村的精神象征,现在归学校管理,已经安排了阿姨每天去打扫,清洁。

那晚我似乎梦到佝偻的老人,弯曲着身子,像是被命运惩罚。他皱着眉头,看见我时,突然站起身子,居然很高大,对着我笑。

我突然醒来,叶航还在开车,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何必节外生枝。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叶航倒在床就睡,我睡不着,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冲进杨东许的办公室,他人不在。

文丽打着哈欠来,她有些疲惫,但精神不错,原来是跟杨东许似乎有进展,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认为杨东许没准有心上人。

我哪有心思与文丽讨论,杨东许一到我就冲进去找他,打听是否查到什么。

杨东许关上门,脸上悲戚。我感觉接下来他说的故事未必在我承受范围内,果然,他说:“安歌,最好不要知道。”

那怎么行?自己就是个不愿藏事的人,杨东许没办法,让我安静坐下,他坐在办公桌上慢慢讲着这个故事。看得出他尽量用温柔的词来形容,可是,太过于悲惨,我一直捂着嘴,怕自己会哭出来。

叶航确定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过他们一家是搬过去的,父亲是很优秀的老师,母亲是一个很出色的企业职工。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个乡村不仅穷,有的人连思想都带着邪恶,他们似乎选择被贫穷同化,也不愿有人与他们不同,更不接受发财致富的门路,不接受教育改变命运的机会。在一个夜晚,有个喜欢叶航妈妈的男人故意给了他父亲几个咸鸭蛋,原本只想害死他,哪想他爱着妻子,带了回去,一家人都吃了,除了那个在怀中的婴儿。

他的父母当场就死了,姐姐还有一口气在,因为救得不及时,也死了。后来叶航被一个外地来的老师救了,带去医院,可惜脑子受了点伤害,加上刺激,叶航完全忘记小时候的事,一直到高中,他记忆都不太好,还有一个妹妹也被收养,但不知到哪里去了。

知道这件事的现在都是老人了,村子里的人本来就少,可悲的是,一村的人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大人死去,小孩送走。下毒的人逃跑了。

我忍住哭,因为过于憋屈,我身子痛得跌下椅子。杨东许着急,拥着我,安慰:“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门突然被打开了,文丽一脸的眼泪,她挪着步子走进来,关上门,轻轻抱着我。

“别哭,幸好叶航不记得了。”文丽抱着我。

终于,我放声大哭,叶航要是知道了真相,该如何?杨东许和文丽紧紧抱着我,告诫我,不到时机万不可告诉叶航。

我点头,止不住眼泪。

“把眼泪擦干,这件事就烂到肚子里。”文丽交代我。

叶航下了班来接我的时候,我冲上去拥抱他,紧紧抱着。

“傻瓜,你怎么了?”他问我,我擦掉眼泪,故意埋怨,“杨东许去马场,听老板说,你养了两匹马原来是要送给我啊。”

叶航笑:“就为这哭?傻丫头,我还担心你看上那两匹马,偷偷给宰了吃掉。”

我使劲摇头,“不会,你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好好保存着,我要一直保护你!”

叶航笑得更大声了,他当着文丽的面,当着很多很多经过人的面,亲了我的脸颊。

“丫头,我以后也会好好保护你!”